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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播文字花種的人─開監獄寫作班的歐銀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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佳音廣播月刊 第 2006-05 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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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母親騎著腳踏車,來到離家十公里外的看守所。她不識字,不識路,只知道沿路打探,到處找,只為了來看我。『吃飽了嗎?餓不餓?』年邁的她焦急的問著。我無顏面對母親,淚如潰堤,真不知道母親的那段路怎麼過來的?」

(母親/澎湖鼎灣寫作班/黃威)

「母親三十八歲時,面對父親猝逝,依然打起精神,挑起重擔,撐起我們一家。她獨力撫養我們六個孩子,省吃儉用。生活雖然辛苦,但是,母親化辛苦為喜悅,帶著我們度過困難的時光。她常說:『一家人在一起就是福氣,家和萬事興,手牽手就是力量。』在人生的路途中,每每想到母親的言語,心中充滿力量。」

(母親的愛/桃園天人菊寫作班/茂雄)

「仲夏晚風輕拂,像是母親溫馨的擁抱。小時候,夏夜晚分,全家在院子裡乘涼。微風吹過,我仰望著月亮看著夜空,進入夢鄉。半夢半醒之間,母親總是說:『在這裡睡會著涼,媽媽抱你回房睡覺。』直到現在,年紀一大把了,常想起是母親的懷抱,想念那種平安和幸福的感覺。」

(擁抱/台南天人菊寫作班/杜德)

「孩子,家裡的門永遠為你開。錯了,要知道悔改,只要肯回頭,未來的人生還是美好的。你要勇敢站起來,好好努力。」每次在監獄的會客時間看見母親,她總是不忘記鼓勵我。看見白髮蒼蒼的母親,心中十分不安。我不但沒有好好照顧她,還讓她擔心,老遠來探監。何時能帶給母親溫暖呢?我一定要讓母親安心。」

(母親/桃園天人菊寫作班/幸運草)

這些述說母愛、充滿生命力的短文,字字句句寫出受刑人感念親恩的心。

他們可能只有國小程度,也從未想過在監獄裡還能閱讀寫作,有朝一日能出書,能捐出版稅幫助九二一孤兒。

對他們來講,最感恩的還是遇到使他們點石成金的魔術師─歐銀釧老師,因著她,鐵窗內禁錮的心靈,如找到生命的光點:透過巧思與指點,一本書、一件生活小事,都變得豐富有趣。

澎湖女兒開監獄寫作班

資深媒體人兼作家歐銀釧,採訪寫作不斷。一九九八年獲「台灣文學年鑑」選為「十大文學特寫人」之一;二零零一年獲「五四文學獎」之「文學教育獎」。九年前她進入監獄開寫作班,點亮鐵窗裡一雙雙的眼睛,藉著寫作醫治創傷的心靈。據統計,曾參加寫作班受刑人出獄後的再犯率只有一成二,是監所教化工作成功的典範。

澎湖出生長大的女兒歐銀釧,一九九七年應澎湖文化中心邀請,教澎湖子弟如何在外打拼找到未來。當時的澎湖監獄典獄長廖德富先生(現任法務部矯正司副司長),對她提到讀書和寫作對心靈治療及啟發的話題很有興趣,邀請她義務到澎湖監獄開寫作班,她義不容辭地答應,並邀請前輩作家如:柏楊、黃春明、陳若曦等協助下,「澎湖鼎灣天人菊寫作班」於同年六月九日正式開課,張典婉、呂則之、沈花末等文壇人士不計名利上課指導。

以閱讀、遊戲方式教寫作

歐銀釧認為真正的文學並不是優美的辭藻的累積,而是生命的告白,唯有用誠實的心才能寫出有共鳴有感動的好作品。

為了讓課程生動有趣、富啟發性,她事先會蒐集很多資料,以同學的角度來思考,學生碰到這情況會怎麼樣?當同學站起來分享時,講了一些很棒的句子,會讚美他們,開啟他們的生命的光線。

課堂上她把文學設計成為遊戲,如「生命中的溫暖記憶」,以「媽媽的微笑」、「親愛的朋友的祝福」等為主題,請同學上台分享再寫出來。

食物文學的主題,以從小媽媽常給她吃的魚鬆談起,請同學品嚐一口魚鬆後,分享生命中難忘的食物、難忘的一餐、傷心的一餐等。同學提到最傷心的一餐大部分是在監獄發生。

有位同學提到,十八歲時吸毒做錯事被判刑,尚不懂事的年齡已經嚐到鐵窗的滋味。看守所的第一餐飯菜被裝在不鏽鋼碗內送進房間,雖然肚子很餓,卻難以下嚥,就摀著棉被睡了。為了要活下去,第二天當餐具端進來後,他還是吃了,這是他最恨的一餐。

他說,如果回到社會上他希望:「每一餐都是充滿愛的,再也不要吸毒犯法,不要讓家人陪我度過這麼難過的日子。」

有位同學從香港來,因為被人設計攜帶毒品到台灣觀光而被判無期徒刑。這位國小畢業,曾是黑社會的打仔,寫三百字的「我的自傳」,卻交了一張白紙。因為對他來講,要把字放在對的位置是很困難的,尤其是「我」和「的」字上面的勾拳,好像要打倒他,因此每天跟文字打架,不知道該放在何處。

歐銀釧聽他敘述後,鼓勵他說「你是個天生的作家,過去我們用比喻法介紹文字,但是你卻讓文字活起來,文字變成一個人還會打架,請你寫和文字打架的夜晚。」他寫出來後,歐銀釧把這篇文章推薦到報紙,並收錄在他們的出版品上。

除了教寫作還介紹閱讀歐美文學作家如:馬奎茲、卡爾維諾、海明威等人的作品,因為她深信每個人打開心靈時都會產生奇妙的力量。

有一位同學上了馬奎茲的書《百年孤寂》魔幻寫實的作品介紹後,寫下「騎著單車跨過海峽」的文字。

「我的腦海裡,一直有個瘦長的身影,踩著一台老舊的單車,在左腦與右腦之間旅行。童年時,父親常騎著腳踏車,載我兜風。囚居澎湖十多年,我習慣靜靜的坐在窗前,期待聽見熟悉的車鈴聲。心誠則靈,有個夏日,我就看見父親騎著單車、跨過台灣海峽,響著『鈴鈴……』的鈴聲,慢慢向我靠近。」

(澎湖鼎灣寫作班/憨虎)

版稅捐助921孤兒

歐銀釧常跟學生們說「天人菊是一種在貧瘠土地上依然會綻放的花」,她將監獄裡的學生視為「再生的天人菊」,給他們鼓勵和無線的希望,啟發他們向上、向善的動力。

澎湖監獄寫作班獲得各界佳評,她被桃園、台南、嘉義等監獄邀請開設寫作班。因為她的鼓勵和啟發,寫作班學員努力閱讀寫作。

一九九七年十二月,澎湖鼎灣天人菊寫作班出版《來自邊緣的明信片》,一九九八年再出版《來自邊緣的故事》,佳評如潮,登上暢銷書排行榜。一九九九年寫作班的沈魚創作《高牆裡的春天》,不久又集合澎湖、桃園、嘉義三所監獄寫作班共同出版《2001,愛在陽光裡》年曆筆記書。版稅全數捐出,幫助九二一災區的孤兒。

當受刑人看見自己的作品被裝訂成書,並受文壇重視時,忍不住紅著眼眶說:「我要把這本書和我的朋友、子子孫孫分享,並告訴他們我在監獄參加寫作班,我的心在文學時空裡飛翔,像一隻小鳥一樣。」

受刑人海梨(筆名)因為販毒被判無期徒刑,在獄中參加寫作班,參與《愛在陽光裡》寫作計畫,後來罹患肺癌躺在病床上,化療中受盡苦楚,但創作不斷,希望以文字傳遞一份愛,繼續為他所認養的孤兒提供獎助學金。

學員希望出版品能對社會有幫助並銷售成功,殷勤地閱讀、寫作、繪圖。因為透過文學創作, 迄今,寫作班所捐出的版稅已經超過七十萬元新台幣,除了幫助九二一災區孤兒,還幫助奇比颱風中受災的澎湖農漁民。

透過寫作、出版、捐贈,這些社會的邊緣同學與社會有了銜接的臍帶。回到社會後,無論是從事電腦中文輸入員、菜販、快遞、工廠員工、賣小吃等,都會持續拋出愛,回饋社會。

園丁撒種 花兒碩大美麗

視監獄寫作班學生為「再生的天人菊」的歐銀釧,殷勤澆灌、天天撒種,經過九年,寫作班已經深入監獄,還走進街頭巷尾,為婦女開廚房寫作班,為每天忙碌於家事兒女的婦女,開啟一扇藍天的窗,她們擺脫制式的生活,心靈視野被開啟。也同樣地出版作品集,版稅捐給家扶中心,還認養了九二一災區的小朋友。

九年來,她過去撒種、栽培的天人菊花兒,朵朵碩大美麗、處處散放芬芳,成果豐碩,她自喻為園丁,只接近泥土,而花就給別人欣賞吧!

(本文部分整理自魏德瑜主持的「佳音會客室」節目內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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