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淑清

 

乍聽「噩耗」

  當警官的小弟,說是有隻流浪狗要寄放在我的住處。乍聽那件消息,只覺得血直往腦門衝。難不成我成了臨時托嬰中心?
  那陣子真是累壞了,公司人事凍結,每天工作十二小時,禮拜六還加一整天班,兩個青春期的女兒也難搞得很。我已經那麼悲慘,還要百上加千,「上帝啊!你還嫌我不夠忙嗎?」

  是可以拒絕,但小弟整天帶女兒出去玩,從來沒有向我要過一毛錢,吃人嘴軟、拿人手短,好了,報應來了。這會兒什麼都咬的狗要送上門了。

 

甜蜜重擔
  回家一打開,就衝出一隻猛搖尾巴的身影。長毛臘腸,深淺咖啡交錯的毛色,到尾巴摻雜著濃重的黑色,雙無辜的眼睛看著我和小女兒,小女兒尖叫著蹲下去抱起牠。
  「媽媽!如果牠的主人來找怎麼辦?」才一、兩個小時,小女兒已經在擔心了。
  「當然要還人家啊。」我眼睛緊盯著電腦,隱然感覺有毛絨絨的物體在小腿旁蠕動。
第二天清晨,我蹣跚下了床,打開瞌睡兮兮的雙眼,只見客廳茶几上竟然有小狗的排泄物,白色緹花桌布被拉下來,還有面紙咬得到處都是。
  才大清晨五點,整個社區都在睡覺,灌了兩大杯咖啡之後,才勉強壓抑住想要尖叫的衝動。
  小女兒趕緊求情「媽媽!您看,牠很害怕耶。」哪有啊!牠得意得很,正裂開嘴猛搖尾巴呢。
  算了,小狗沒事做,當然會什麼都咬啊,得想個事情讓牠忙才好。中午吃過午餐,繞過超市,我帶回一袋狗骨頭,大女兒買回飼料盒,小女兒則買了會叫的球,她說:「把零食放在球裡面,狗狗可以訓練手部肌肉。」她說得一本正經,我卻忍俊不住笑了出來,一隻狗需要什麼肌肉訓練哪。
  第二天清晨鬧鐘還沒響,心裡的警報器已經拉起,掀起棉被立刻跳了起來。帶著牠走到花園,初冬清晨,月兒高掛天際,狗兒已經在草坪上玩個不停,每玩幾圈便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──牠害怕再找不到主人嗎?

 

另有他用
  一個月後,下班回到家我宣布:「如果牠的主人來,我們也不還了。」
  「太好了。」大女兒歡呼──可憐的國九生,聽說入夜之後,只有小狗伴讀。
  「如果牠的主人說是牠的──」小女兒整天跟狗玩,感情更是深厚。
  「我們付他錢嘛。」我說得理直氣壯,心裡卻忐忑不安得很。
  「如果牠的主人要一萬塊錢呢?要十萬塊錢或一百萬…」小女兒嘴張得越來越大。
價值多少,我真的不知道,但牠的確攪動了生活中某些停滯的東西。從牠「入侵」後,身體半衰的我,或清晨或夜晚,一天起碼要繞到社區後頭的山坡上,讓小狗好好方便一下。
  大概有兩三年了,我沒有上來山坡過。看著牠信任的眼神,跳躍的身影,彷彿有桂花的芳馨自鼻端飄過。我仰視滿天星辰,突然有新的體會,「上帝啊!我知道為什麼你要把牠硬塞給我。你實在不願意我繼續過那種既忙又累的生活,因此巧妙的放了一隻狗到我的生活中,讓我得以重見久違的清風明月。」

 

給牠起名
  「媽媽!你看──」小女兒抱起牠,準備幫牠洗澡,「可不可以幫我拿浴巾?」和女兒的對話也不再只是家事和功課,連牠的膽小、愛撒嬌都成為我們疼愛的原因。
  「牠帶給我們快樂的那麼多,我們給牠的卻那麼少。」已年逾不惑的我,話語間出現少有的濫情。
  「哼!那有啊!四個蛋糕牠吃一個,我吃排骨,牠就在一旁流口水,害我只吃幾口──」小女兒邊說邊親牠。
  這是那隻流浪狗嗎?不,牠是王子,這個家裡每天每個人都有義務至少抱牠十分鐘。
  「我們不能老是叫牠狗狗──」到這時我才下定決心。「我們叫牠『毛毛』好不好?」
  「好難聽,這是菜市場名字耶。」可是牠已經跳到小女兒的膝蓋上了,「毛毛?你叫毛毛好不好?」
  「咿唔」一聲,毛毛翻過身坦露肚子要小女兒搔癢。
  「哈!」小女兒把牠舉得高高的,我想起上帝每找回一個屬祂的,便賜給他一個新的名字:意謂一個全新生命的開展。像亞伯拉罕、像以色列、像彼得。「毛毛」,從現在開始牠是我們的了。

 

才不還呢
  「喂!你把狗照片從網路上拿下來啦。」我打電話給小弟。
  「已經超過了一個月,應該不會有人來找了。」小弟說得囁嚅,因為他始終認為加重我的負擔而心懷歉疚呢。
  「先告訴你哦,如果有人來找,你要想辦法去買另外一隻臘腸狗還哦。」
  至於我,才不還呢,這明明是上帝硬塞給我的禮物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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